陳凱風

2007-09-26

有說小孩子就像是一塊海綿，學習能力特強，甚麼技能，都易於上手，像海綿般一下子把水吸得飽滿。學習圍棋，也是如此，不只是學習把白子黑子，如何擺放在棋盤上，更重要的，是學習棋盤中暗藏的哲理。要領略此中哲理，他們花上的不只是時間、精力，有不少人，還要流下點點滴滴的孩子淚。

我家孩子從少就愛哭，學校默書成績不好，也會兩眼通紅。學習圍棋初期，在棋院回家，見他不願提及棋院的事，我們會知情識趣，不敢追問他在棋院的賽果，就是怕他眼淺，說不了兩句便眼泛淚光，反正他嬴了棋，也會急不及待的主動報喜。 

除了我家孩子外，在比賽場上，尤其是兒童的圍棋賽事，都見到不少淚影。印像最深刻的一次，是兩位小棋手對陣，爭奪冠亞軍的一場棋賽。棋力較高的十歲棋手，在中途行錯了一著棋，局勢逆轉，他耐不住哭起來，要旁邊的母親好言安慰，更要離開會場平伏心情。回來後，他又可以重拾心情，沉著應戰；在對手疏忽的情況下，竟可以平反敗局。這時，輪到以為穏操勝券的對手，忍不住失聲痛哭，又要出場由父母安撫一番。 

要學圍棋，就要不介意流淚，眼見有不少孩子，就是因為不想下淚，所以從棋盤上撤下，對圍棋的熱情，就給淚水沖走了。 

還記得孩子在學棋不久，便在棋賽上長驅直進，贏的不只是獎盃獎牌，還有是他的自信。不獨是對圍棋的自信，還有是他對個人能力的信心，整個人像是脫胎換骨似的。我伴在他身旁，雖然為他高興，但也同時為他憂慮，因為恐怕他在未學會面對失敗時，一下子上得太快，日後難以面對失敗。後來他在賽事中常有挫敗，我反倒鬆一口氣，他學習圍棋，不只是要爭取勝利，還要學習承受失敗。

為了令他明白要從棋盤上學習失敗，我們在他落敗時沒有掉淚，都會給予「高度讚揚」，除了對著他獻上頌辭外，還要公開讚揚他，那種榮耀，有甚於獲勝時的讚美。還好，他在棋盤上的淚也愈來愈少了；不是他獲勝多了，是他的確進步了。 

做父母的，表面上不會陪著孩子流淚，但很多時，看到孩子哭得傷心，心上也禁不住下淚。有一次，孩子在一場選拔賽中，在以為勝券在握的情況下，痛失往外地出賽的資格。回到家中，他一言不發，走入房中，飯也不要吃。看見平日活潑多言的他，竟一下子變得頹喪至極，我心痛得把他擁在懷中，心亂如麻，想盡方法來安慰他。 

讓孩子學圍棋，是讓他學習失敗，也是讓自己學習如何與他一起面對失敗。孩子流淚，父母也陪著落淚，只是父母的淚，不能出現在臉上，只能往肚裏流。父母的責任，就是要陪件孩子面對失敗。他成功戰勝失敗，也就是父母的成功。 

我不敢期待棋盤上再沒有眼淚，我只期待棋盤上的淚，愈來愈少。當棋盤上再沒有眼淚時，就是他成長的另一個里程碑；那時候，讓他再回想起那充滿淚水的日子，可能要失笑呢！

小孩子易哭，但也易笑。在一個易哭易笑的年齡，就讓孩子在棋賽中哭個夠，笑個夠，智慧自然隨著淚水和笑聲，慢慢滋長。棋盤上的淚，風輕輕吹過，很快就乾了；智慧與歷練，卻鑄刻在孩子心上，一直伴隨著他們，走上人生的康莊大道。